第九章 親情
一 我的小孫女
張栩的妻子離開了他，也帶走了他親愛的女兒。
離婚時，我們雙方為孩子爭執不下。法官最後說：“為了使你能集中力量照顧兒子，你的孫女還是讓她媽媽帶走吧，這也有利於她的成長。你們可以經常接過來讓張栩看她。”
這雖然已是不可爭的事實，可是確給張栩內心帶來無限的惆悵和悲傷。想到女兒在十八個月時他離開家門往外走時，孩子的小手硬是從他的脖子上摘下來，他時刻不會忘記“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的哭喊聲。在孩子正需要父愛、需要父親教育的時候，他確無能為力。
我每一個月到幼兒園接她來病房同她爸爸團聚。那時她很小，只有四歲。我牽著她的小手走在路上，她天真地問我：“奶奶啊，你說我長大當醫生行不行？好給爸爸治病。”我激動地抱起她，貼著她稚嫩的小臉說：“你長大一定好好學習，當個醫生給爸爸看病。”
她每次見到爸爸時都會爬到爸爸身上，讓爸爸抱著，給爸爸唱歌、跳舞，幫我掃地、撿碗、餵爸爸東西吃，可愛極了。那時，她真如同一張白紙那樣純潔無暇。
儘管我們生活拮据，可我決心讓她享受到同齡孩子該享受的一切。我用張栩的工資給她買來自行車、玩具等。儘管她媽媽離婚協議中提出不要張栩給孩子的撫養費，但每次孩子來看爸爸，都要給她拿去撫養費。這樣張栩的心裡會得到些安慰。
二○○一年秋天，她開始上學了，她媽媽把她送進一所教學質量比較高的小學校。張栩這時也想該為孩子做點什麼，我看出他那焦急的心情：“自己是爸爸，什麼也不能為女兒做了。”於是我決定自己白天晚上一個人照顧張栩，把省裡剛剛給的一筆護理費省下來，給孩子買了一臺電腦。
我每次去學校看她，她都非常高興，不願讓我離開她。一次我去看她，還沒下課，我就坐在牆簷下等她。下課後，她蹦蹦跳跳跑過來說：“奶奶，你在這等我，我去給你買冰果。”我發現自己是那麼愛她，超過了愛世界上任何人。
她的媽媽忙於做生意，把她完全的交給姥姥、姥爺照顧。她的外祖父是鞍鋼退休的一名技術工人，為人正直善良，他把照顧外孫女看成是替女兒盡義務，因此他完全承擔了接送孩子上下學，輔導學習的工作。無論風裡雨裡，他都騎著一輛自行車接送孩子，我心裡都非常感動。所以，他是唯一能從正面教育孩子的人，其他的人我們再沒有任何聯繫和接觸了。
二○○三年，我陪同張栩去香港學習，在港期間我們非常想念她。這時，也許是上帝的安排，讓我們認識了一個小女孩，名叫何偑思。她的長相、年齡、氣質完全同我的孫女一樣，簡直就是活脫脫張栩的女兒。我高興極了，於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並結識了她的父母。後來我們每個星期天都在教會看到她。她的年輕父母都是虔誠的基督徒，所以她也是在教會的兒童主日學班裡學習。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我也經常買禮物送給她。直到現在，她還經常寫信來，向我們匯報她的學習情況，她說等她長大了，一定從香港來看她的叔叔和奶奶。
一年後，我們從香港回來了，我馬上去學校接孫女。這次見面，我覺得她長大了，已經升入小學三年級。但我也明顯看到她發生了變化，再不像以前見到我那樣親愛了。見到爸爸後，急忙把我們從香港帶回的禮物揹在身上，拿著爸爸給她的錢就急著要回家。出了醫院的門就要打車，並要求去商店買東西，我完全滿足了她。
春節之際，很多人來看望張栩，都問他，“女兒來了嗎？”“給你打電話拜年了嗎？”張栩表情尷尬，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等待女兒的電話，可是一直也沒有來。
二○○四年三月，我們將去美國的前夕，我又去學校看望她。見到之後，當我問她：“你是三年級學生了，應該懂禮貌了，為什麼春節不能給爸爸掛個電話、問候爸爸呢？”她馬上就不高興了，並生氣跑開了，我同她姥爺在後面追，怎麼也追不上，我只好失望回來了。
六月份我從美國回來，又去學校接她，這次見面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見到我就跑，我只好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的跑著追她，在一條公路的高坡上終於發現她正在電話亭給她媽媽掛電話，告訴她媽媽說：“我奶來看我，我不見她，讓她走吧。”我感到震驚！接著是失望，在她幼小的時候，還能說出：“奶奶，我有個偉大的爸爸，他外語特別好，讓爸爸教我，是姥爺告訴我的。”可是現在長大了確變得這樣無知。
我一想到張栩在她身上寄予的莫大期望，在多次演講中他都提到他的女兒，他說：“我要為女兒堅強地活下去，她現在還小，將來她一定會為爸爸感到驕傲的。”
他一直在為女兒不遺餘力的做出力所不能及的幫助。當她媽媽扔下她的爸爸走了，她的奶奶全然忘記了自己，七年來一直守護在她爸爸的身邊。現在在她長大的過程中，確在這張潔白無暇的白紙上，加添了那麼多讓人不理解的花點，為什麼要產生這樣一種反叛呢？她全然不知道爸爸活著的價值和奶奶付出的辛苦，因為沒有人給她講述這些故事。於是我想起，她剛入學時，她的媽媽曾對我說：“你去學校看孩子，不要告訴老師和同學她爸爸是誰，也不能說她爸爸是殘疾人，免得他們看不起她。”可能她的反叛就源於此吧！
我們畢竟是知識分子家庭，我們完全明白一個孩子的成長與她所處的環境，所接觸的事物、所受的教育有直接關係。當她還沒有完全懂事的時候，每天能有人用轎車接送上下學，出入高級住宅樓，比起她的爸爸仍是隻身一人，無家可歸的殘疾人，住在醫院的一間病房裡。誰會知道這種強烈的反差，會在孩子的心靈上產生多麼大的效應。
我們在期盼中盼她長大成人，到那一天，她會明白爸爸是個多麼了不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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