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5, 2012

輪椅上的醫生 (十二)



第二章 在康復中心陪護兒子的日子裡 - 希望破滅了

  九七年的冬天,北京特別冷。這段時間也是我痛苦達到了極點。幾個月過去了,張栩的身體知覺毫無恢復。我每天都試著捏他的手腳,可是他們一動不動。每次按摩時,我都鼓勵他說:你自己試一試、動一動,讓媽看看。每一次他都是用沉默回答我。從此,他再也不同任何人交談了,我知道這是手術後,他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這時他的妻子很少來看望他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特別是最後那次,她扔給我一句話:今後照顧張栩就是你的事了,我還要照顧孩子,沒有時間。我傷心極了,人世間的關係是多麼脆弱,花好月圓下的海誓山盟,輝煌時的榮華富貴,都不復存在了。一年後,他們終於離異了。張栩很同情她,因為她也是很不幸的,直到今天,有人問起他們的婚姻,張栩都是在迴避,某種程度也是在保護著她。她也帶走了他的女兒。

  每天晚上,我要給他按摩、擦洗全身、餵水,直忙到晚上十點多鐘以後,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小房去。

  路燈在風雪中時明時暗,在暗淡的燈光下,我腳踩著白雪,手拎著飯桶,一步一步往前走。我真是不願意回到那黑暗寒冷的小屋,但我必須得回去休息一下。

  我躺在那冰冷的床板上,身上裡著棉大衣,有時連棉鞋也不脫。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屋頂的樺木樹幹,越看越覺得那是張栩的兩條腿,就忍不住哭起來。我怕影響隔壁鄰居睡覺,每天晚上都用棉大衣裹著頭。我越哭越傷心,壓抑的淚水,只能在這時流淌。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一覺醒來,看看錶才六點鐘。北京天亮得晚,外面仍然漆黑一片。我再也睡不著了,又拎起飯桶,輕輕地打開院門。從這裡走到街上,大約有四百米的路程。在黑黝黝的胡同裡,我心裡怕極了。因為這是郊區,又是外地人雜居的地方,社會治安很不好,攔路搶劫的事時有發生。我經常是跑跑停停,終於來到賣油條、稀粥的小店,用保溫桶裝好早餐就向醫院走去。病房裡的人還在熟睡,我就著走廊的燈光,繞過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他們是護理病員的家屬),走到張栩床前。每次早晨來到病房,他都醒著,總是埋怨我來得太早。我開始把手捂熱,伸進被裡給他按摩手、活動腿。病房裡的人都醒了之後,我去打水,給他擦洗身子、餵飯、洗衣服、去買菜,中午回去做飯,每天就這樣周而復始的循環著。

  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是什麼時候,一陣陣的頭痛、噁心使我醒來。這時我意識到:我煤煙中毒了,不想法逃出去,就會死在這裡,那兒子怎麼辦?於是我使足勁滾下床去,爬著打開了房門,吸到了新鮮空氣,才感到好了些。原來是隔壁打工的人,他們在屋子裡生了火爐取暖,晚上去做工,把爐子用煤球壓上了,由於房間之間的牆有無數條縫隙,煤煙就從那裡進來了。

  我踉踉蹌蹌地走在街上,在路燈下一看錶,才兩點鐘。我走走停停,過了很長時間才走到醫院,一下子就栽倒在走廊的坐椅上,躺了三個小時,清醒後,我才走進了病房。

  一個月之後,張栩的父親又來到北京,從此他再沒有回去,一直同我陪護到出院。


~~~~~~~~~~~~ 待續 ~~~~~~~~~~~~

 

轉載自 知信行 http://www.ccfellow.org/ 之天路同行 - 輪椅上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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