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博學
祈禱與靜默的時刻,內心涌動著難以名狀的酸楚。我不知這是一種自我情感的强化?或是源自于神聖天啓的感召?我逐漸愛上了禱告,伴隨著心靈哭泣的姿態,如此動人,而又痛徹心扉。
這是多麽不可思議啊!一個被公認爲思想偏激、個性怪異、情感冷漠的男生,竟也存在著最柔軟的血液和心臟—這柔軟、溫和、最具真我的一面,在直接面對上帝時,方被完全喚醒。所有外在的歡笑與堅强、僞裝和卑劣,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一)
我年幼時,生活在一個偏遠而頗具歷史遺韵的村莊。那時(80年代)的中國,人們渴望一種真實而確定的真理。許多人進入寺院,對木雕泥塑的佛像頂禮膜拜。其實鄉村的人,對佛陀的智慧與生平、言行一無所知,膜拜不過是爲了求前途、富貴、身體康泰。
母親年輕時,便歸信上帝。在當時,稱得上破天荒的舉動。全家、族人幾乎都不能理解。然而,母親在鄰里間表現出非凡的智慧、寬容和博愛。她雖無多少文化,內在生命的流露却顯而易見。
父母婚後一直是鄰里稱贊、效法的榜樣。然而當他們先後生下兩個女兒之後,我家却成了鄉鄰的談資。人們一致認爲,一個家庭若無男孩,就是斷了香火。礙于世俗壓力,母親打算抱養鄰家的男孩。
那是一個夏月,母親聯繫好同村的一戶人家,要抱養那家的男嬰。不料,她的手無故腫痛起來,連一塊饅頭也拿不住。母親與一位傳道人一同禱告。傳道人很確定地告訴她:“平平安安地去吧!上帝已經爲你遮蓋了人間的羞耻。”
未過多久,父母便有了我這個兒子。
當我在日後經驗到成長的艱辛,每每回憶起母親當年的禱文,便得到極大安慰。我至今認爲:母親,以及許許多多虔誠跟隨上帝的人,他們祈禱的身姿是宇宙間最動人的姿態。在祈禱中,一切源自內心的愛與渴求,都如江河涌現;人性的善與真、溫柔與渴盼,也都淋漓盡致地呈現。
(二)
很潦草,也很溫馨地結束了我的童年。7歲時,我們舉家遷入省城。臨走,同村的阿姨送我一本包得嚴實的書,是聖經。
鄉村的7年,每周在我家有團契的生活。無繁瑣的形式,也無高深的教義,只是普通鄉鄰,聚集一起唱贊美詩。鄉鄰們的音色或許不佳,歌唱技巧幾乎爲零,然而在共同仰望上帝的目光中,却體現出超乎异常的愛與合一。
在都市,仿佛一切都變得陌生,却又漸漸靠近真實。從80年代跨入90年代,人們所有的價值觀,都凝固在了GDP(國民生産總值)的增長,以及個人的享樂上,却拒絕了對個體生命尊嚴和神聖的堅守。
在我們的小區裏,有耗資百萬修建的街心花園。這外在的盛世繁華後面,是隱藏于內的蠅營狗苟,以及各種內幕交易。附近還有一間迪斯科舞廳,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場所。許多人曾目睹一個“打工妹”,在這舞廳的門口,被一群男人近乎綁架式地拉上“別克”牌轎車,留下一聲凄慘的呼喊……
在這樣一個環境,我艱難地完成著一個兒童的成長。母親對上帝的信,居然能在此地日益獲得人們的
尊重。她的賢德與聰敏,也倍受稱贊。
小學畢業那年,祖母去世。這是一位糊塗了一生、“阿彌陀佛”了一生、晚年受到至親惡待、至終毫無怨言的老人。她對我的愛,猶歷歷在目。
祖母的離去,促使我更深地思考生與死的終極性問題。少年稚嫩,顯然難以承擔這樣的重負。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我的記憶開始真正沉重。
(三)
中學時,我開始在母親的陪伴下,奔波于很多醫院。我偶或沉睡,偶或清醒,偶或毫無目的地奔跑。一位主任醫師潦草地在我的診斷書上寫上“憂鬱症”,另一位專家在診斷書上寫明“間歇性意識消失”……
醫學所下的判語,讓我一度陷入莫名的掙扎和矛盾,幷産生自卑與絕望。我想起了“上帝已死,超人誕生”、最終瘋癲而亡的尼采;想起了37歲那年精神錯亂、飲彈自殺的印象派大師梵高;甚至想起了因政治動亂被迫害,以至于瘋癲奔跑的長安畫派創始人石魯……這些不認識上帝,或最終放弃信仰的個體,皆以自殺告終。名垂青史的才華,後輩的追隨與景仰,不過伴隨著歷史的塵埃,劃一個意味深長的感嘆。
(四)
因我生命中的黑夜,母親對上帝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班揚《天路歷程》中描述的基督徒的各種心態:有時篤信,有時猶疑……在母親對兒子的牽挂和焦慮中,都一一體現了。
有一段時間,母親放弃了信仰,在自己生命的舞臺上,演出浪子離家的悲劇情節。
離開上帝的那些個日子,母親稱是最黯淡無光的日子—她每每想起神從前給她的無限恩惠,便抱愧。直至某一日午休時,她的內心想起了從前與她共同祈禱的那位傳道人,想起自己當時做的禱告,母親立即雙膝跪地,祈求主的赦免。她不再祈求上帝之外的任何富足,只求上帝本身。
“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越日新月异、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康德如是說。
對于母親,對于我,對于每一個身處巨大悲苦、難得喜悅的人,其實都在生命中踐行著先輩的呼喚:“主啊,我的靈魂若不在你那裏找到安息,便永遠煩躁不安。”
我們被邀請赴一場生命的愛筵,這已經是無限的恩典。基督接納了一個支離破碎的我,也必將使我愈合。希臘哲學對“道”有精湛的論辯,老莊哲學對“道”有精深的論證……唯有基督,以他伸開的膀臂,擁抱著世間每一個冷漠和孤單的生命!
“死亡已經逼近我,我的身體將要歸回塵土,被蟲子吃光。我深切的痛苦與基督永恒的國度之間的深淵,是多麽深不可測!我感到驚訝,我自己的野心,和凱撒、亞歷山大大帝的野心,居然在空中消失了。那個猶太的鄉下人—耶穌,反而伸展他的手,橫越世世代代,控制人類與國家的命運。” 拿破侖,臨終前,如是說。
是這份愛
轉載自海外校園 > 第一一二期(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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