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26, 2012

袁梁惠珍:行過流淚谷(見證連載)十一


家庭教會著名領袖袁相忱牧師的妻子、梁惠珍師母見證

第三章 第一節
從安睡中醒來,我抬眼望見窗外明亮的陽光歡快地灑滿整個房間—這是晴朗的一天!這天是一九三八年七月二十二日,是相忱和我舉行婚禮的日子。
原本在這天之前的天氣一直都是陰雨綿綿,已經連續有半個來月沒有過晴天了,眼見著母親的臉色也像外面的天氣一樣,一天陰沉過一天。兩天前,母親和妹妹陪我從天津來到北平,可就是在從火車站搭乘馬車來旅館的路上,因為所帶的東西太多,下車時又把雨傘忘記在馬車上了。母親因為這事很不開心,嘴裡嘟囔著說:“這怎麼這麼不順當啊!”我趕忙勸解她說:“那算什麼,丟就丟了唄!”到了二十一日,已經是婚禮前的最後一天了,天空中還是陰霾依舊,見不到一絲陽光,更絲毫不見就要放晴的模樣。母親本來已經被這陰鬱的天氣壓抑了好久的情緒就更加不快了,不住地抱怨說結婚時下雨不是好兆頭。我自己雖然並不覺得陰天下雨真會對我們的婚禮乃至今後的生活帶來任何影響,但是為了母親的緣故,我也特別在當天晚上的禱告中祈求神:“慈愛全能的神,你掌管萬有!倘若合你的心意,就求你明天賜給我們一個晴朗的天,還有明亮的陽光!”
神啊!你是喜愛憐憫的神!感謝你因你的慈愛應允我的祈求!望著被陽光充滿的天地萬物,我輕輕地舒了口氣。母親終於也被這不期之間從天而降的陽光一掃心頭多日的沉悶,歡天喜地地親手幫我穿戴起婚紗,嘴裡還一個勁兒地說:“哎呀,可見天了!真好啊!”
上午九點鐘,相忱帶著接親的隊伍來到我們下榻的旅館。相忱穿戴的正是在天津母親給他做的那一身中式禮服,我則是穿一套白色的西式婚紗;婚車是一乘有兩匹高頭大馬挽拽的轎車,轎車的車身是紅色的,車頂的四角向中間凸起,整個就仿佛是一頂中國老式轎子的模樣,挽車的兩匹馬頭頂也紮上了一朵耀眼的大紅花;轎車前面是一支十二個人的西式樂隊,都穿著大紅的制服和綴有金穗子的高帽子,手裡都舉著金黃鋥亮的銅號和大鼓;轎車後面還跟著一輛小汽車是給母親和妹妹她們坐的。所有這些婚紗還有婚車、樂隊等等都是袁家專門從當時北平最有名的“紫房子”婚慶商店租賃的,這種中西互見的婚禮風俗正是三十年代那時最文明,最時興的。
婚車從旅館所在的西單舍飯寺出發,樂隊一路在前面奏樂前導,經過了當時的半個北平城來到王府井東安市場旁邊的頤園飯店。
袁家選擇為我們舉辦婚禮的這家頤園飯店也是當時北平最有名的飯店,場面上算是很隆重了。除了裡外的張燈結綵,廳堂兩邊的牆上還掛滿了一二十幅大紅綢緞的喜幛,上面寫的都是那些“天作之合”、“天長地久”之類的吉祥話。在這天受邀到場的一共有一百多位賓客,中間大約有一半是袁家邀請的親戚朋友,另外一半是主內的信徒,遠東聖書學院的吳智院長和石理富牧師等幾位美籍牧師也到場祝賀。婚禮由另一位來自美國,臉龐白淨、高個子的芮牧師擔任證婚,馬星格教授證道。馬教授是東北人,他們兩位都是相忱在遠東聖書學院時的老師。
婚宴開始前,飯店的夥計用一個紅漆託盤端上來兩小碗麵條,領頭的堂倌恭恭敬敬地拱著雙手分別在相忱和我面前深深作一個揖,口裡還一邊唱著:“給您道喜啦!”又接著唱出:
“新郎一碗長壽麵,新娘一碗長壽麵,長長久久到永遠!”
隨著話音把那兩碗面放在我們面前的桌子上。我正帶著幾分好奇看他們的表演,忽然只聽坐在我身邊的相忱說道:
“我是信耶穌的,不信這個!”
我一愣,連忙抬頭望過去,只見他正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麵條,彎腰放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緊接著又伸手拿過我面前的這碗照樣放在地上。周圍凡看見的人無不被相忱這個極不尋常的舉動驚愕了,從幾位外國人的座位那邊還傳出來一陣輕輕的笑聲。而就在另一邊,我卻發現相忱的母親的面孔一下子繃緊了,臉上的顏色也變得非常難看,眼睛緊緊地盯住相忱。我很為相忱捏一把汗,生怕他母親這時候發作起來會和他發生衝突,可相忱全沒把這個當回事兒,只顧繼續招呼大家吃飯。又過了好大一陣子,他母親的臉色才一點兒一點兒地恢復到平常的樣子,我一直為相忱懸起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回想那一幕插曲,不禁在心裡讚歎相忱,他只是單單地順服神,為了神的緣故毫不顧忌世人怎麼看,怎麼說,不愧是真以色列人的脾性。
我們的新房就是錫拉胡同十四號裡院相忱原來自己住的那間小東屋,房間重新做過了粉刷裱糊,又更換了幾件傢俱。
第二天的上午,相忱領我首先去拜訪蕭安娜老師。相忱告訴我,蕭老師是他在北平基督教青年會學校讀中小四年級時的英文老師,因為他對英文課很有興趣,就跟著蕭老師從發音、字母開始認真地學習,作業也乾淨工整,蕭老師很快喜歡上了相忱,課堂上總是叫相忱回答她的提問,在蕭老師的悉心教導下,相忱的英文進步很快,英文的作文尤其出色;還有相忱的英文名字“Allan”也是那時蕭老師為他取的。後來,相忱才慢慢地知道,蕭老師原來是一間美國基督教會差派到中國的宣教士,以後她和一位中國弟兄結了婚,美國的母會即與她斷絕了經濟上的供養,所以她才到教會學校來教授英文,因為她的丈夫姓蕭,就給自己起的中國名字叫蕭安娜。那時,相忱的母親還和外公一家住在天津,只有相忱的父親帶著他借住在父親工作的真光電影院的一間小房子裡,父親的工作很忙也顧不上照顧他,蕭老師就常把相忱帶到自己的家裡,在生活上給相忱慈母一般的關愛,以致學校的其他同學都戲稱相忱是蕭老師的“乾兒子”。相忱也確實很信任蕭老師,有什麼心裡的話都願意對她傾吐,蕭老師就向相忱傳福音,勸他真心接受耶穌基督作為自己生命的救主,相忱雖然知道蕭老師是位敬虔的基督徒,也打心眼裡覺得她是位可敬可愛的好人,教學認真又對學生真摯和藹,身上更流露著一種其他世人所沒有的平安和喜樂,可他卻頑固地不肯接受蕭老師給他傳講的那個福音,有時是隨口敷衍,有時甚至直接頂撞蕭老師說:“根本沒有神!如果您能拿出來證據讓我看看神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就信!”蕭老師並沒有因此與他爭論或者責怪他,仍然和以往一樣地耐心開導他,一樣地凡事關愛照顧他,沒有一點與他疏遠的意思。直到又過了四、五年相忱真正悔改信主的時候,蕭老師才告訴他這幾年間自己時時都在為他的得救而向神恒切地禱告。
蕭老師住在北平東城的一所普通的四合院裡,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很有愛心的基督徒,曾經在國民政府專門為救助貧寒人士設立的社會救濟院擔任院長,他們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從那天算起已經整整七十年過去了,其間所經歷過的那些世間的跌宕起伏也不是用文字可以清楚描述的,雖然蕭安娜夫婦和相忱都已經安息在主的懷抱裡,但兩個家庭在主裡的情誼和關愛一直延續到今天。
接下來的三天裡,相忱又帶我去拜訪了王克忱老師、基督教青年會英文夜校的崔校長和郭太太。王克忱老師曾經作過相忱的數學老師,同時也是他屬靈生命成長的重要帶領人;在相忱信主後不久,就是在崔校長家裡參加聚會時經歷了他一生中第一次的被聖靈充滿;郭太太名叫郭孫惠卿,是宋尚節博士的佈道團的一位同工,是相忱在遠東宣教會的主日聚會時結識的,曾經在1936年蒙神感動,資助相忱參加宋尚節博士在廈門鼓浪嶼帶領的全國第二屆基督徒查經大會;她家裡每週的聚會則是相忱最早服事的一個工廠。郭太太六十年代在監獄裡為主殉道了。
婚禮完成以後,我們沒有顧上休息,連著幾天拜訪過北平的主內師長,婚後的第五天我們就一同回到天津繼續相忱在聖會所的實習事工。離開的時候,我們兩人只隨身帶了不多的一些日用的衣服,而把其餘大部分包括家裡給我陪嫁的四大箱子衣服都留在錫拉胡同的家裡。我又從母親最後給我的那七百塊大洋中拿出一百塊作為十一奉獻,放進了聖會所的奉獻箱裡,剩下的沒有用就先存起來。正是神為我們預備下的這六百塊大洋,在後來的生活中幾次解救我們全家脫離艱難危急的境遇。
相忱和我固然沒有閒暇像其他年輕的新婚夫妻那樣去同度蜜月,在我們六十七年的共同生活中也幾乎沒有過一起外出遊玩,但是我們卻因著一同領受主的生命之恩,飽嘗了比蜜更美的甘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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